坚硬线、柔软线和逃逸线
德勒兹用“线”这个概念来透视和概括人和人生,他指出:“无论作为个人还是集体,我们都是由线组成的”[3],“我们被线所穿越”[4]。他把这些线主要分为三种: 首先,任何人都是由一种固定的、切分性的线组成的。德勒兹认为,我们的人生就是由一 个又一个的断片组成的:家庭—职业,工作—假期,家庭—学校—军队—工厂,甚至少年—青年—中年—老年也是这种固定的切分之一例。而且,我们的人生总是不断地从一个断片过渡到另一个断片,比如当我们上学的时候,会有人告诉我们,“你已经不是在家里了”;当我们上班的时候,会有人告诉我们,“你已经不是在学校里了”。显然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种轮廓分明、固定的切分使我们的人生成为了某种可以规划的事物,它构成了我们的人生中那些所谓重大的选择,如求学、求职、求婚等。 其次,人生还存在着第二种线,它虽然仍是切分性的,却不同于第一种线,而是一种较柔韧的切分。以职业为例,他认为职业固然可以定义为一种固定的断片,但任何一种职业都存在许多无法与断片联系起来的关联,存在着种种吸引与排斥。拿教师这一职业来说,它当然可以定义为一种国家公务员,但我们都知道其中还包含着另外的什么,传道、授业、解惑,德勒兹甚至将自己作为教师的授课比喻为一种音乐会[5]。他认为不能将上面两种线截然对立起来,既不能说第一种线是集体性的、外在的,也不能说第二种线是个人性的、内在的。相反,任何一种线都既是集体性的又是个人性的,其中也没有什么内在或外在之分,毋宁说,这种区分本身才是外在的。在德勒兹的术语中,第一种线被定义为模态化的(molaire)切分线,第二种线则被定义为一种分子化的(moléculaire)流,在这种流中,断片仅仅与各种门限或各种强度性的量联系起来。各种各样的生成、微生成就发生在这条线上,同时使它具有了与第一种线不同的时间性。仍以职业的切分为例,按照第二种线的时间性就根本无法准确划定某人的退休年龄。 再次,最重要的是第三种线,即逃逸线。在德勒兹看来,正是逃逸线既超越了各种断片也超越了各种门限,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未知的、既无法预见也非预存在那儿的目的地[6]。一方面,这种线像是后来的,像是从前两种线中脱离出来;另一方面,它是首要的,其他两种线都从它那里衍生出来,它一直在那儿。逃逸线的这种首要性正是德勒兹关注并一再强调的。他甚至认为,我们的社会并不是由各种矛盾(比如阶级矛盾)定义的,它首先是由不断从其掌控中逃逸的线定义的。同样,就个人来说,有些人只在第一种线上存在,而另外一些人则在逃逸线上达到了某种绝对的生成,并与非个人化的生命力量融而为一。仍以职业为例,在逃逸线上,我们甚至不再需要像“退休”这样的词语了———退休?我还要继续工作呢。在这里工作就是创造,而创造正是生命力量的本质。在德勒兹看来,正是基于这种生命力量,逃逸线成为一种创造线,所有生产性的事物都是在这条线上发生的。